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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天晚欲雪(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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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麻色的花褶布帘仿佛舞台的帷幕,隔绝了熹微的晨光,笼得卧室昏昏沉沉的,充满了隐秘感。靠窗横着条墨绿色和藏青蟒纹交错的鳄鱼皮长沙发,歪斜着几个黑白方格的抱枕,仿佛牛奶巧克力块儿浸没在抹茶的杯子中。左右各一盏落地灯,钛合金材料制成,银灰色的细杆儿瘦骨伶仃的,就像向日葵。

敦实的黄花梨木茶几古朴方正,纯黑色大理石面隽冷沉静,却颇不协调地放着笔记本电脑,以及一部便签纸贴得到处都有的打印机,还堆着进口的薯片、曲奇饼各种小零食和烟灰缸、咖啡壶、文件夹等杂物-主人的生活似乎是忙碌而混乱的,直接把茶几当做工作台了。

酒红色的整体衣橱占据了整个南面,高矮有致犹如城垣的雉堞,透过隔板的缝隙能看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时尚女装,五颜六色就跟开展览会似的。北墙以漆成褐色的柚木为背景,装饰了一株鎏金的海棠树,枝头挂了几张黑白照片,无一例外是女人风姿绰约的侧影,凝望着英国的西敏寺、法国的埃菲尔铁塔、意大利的美蒂奇宫,甚至还有耶路撒冷着名的复活大教堂。

盘踞在房间中央的是一张装饰有牡丹纹刻和祥云镂空的双人雕花大床,亚鸥此时正眯着眼犯迷糊,紫檀木散发着一股特别的清雅芳香,让少年茫然有种身眠花丛的错觉。

「我的床可是外公给我的嫁妆,说是值几百万呢,也不知真的假的,总之便宜你睡了,咯咯咯…」赵子琪风铃般的轻盈笑声还在耳畔回荡,花骨朵儿似的明艳脸庞宛若就在眼前。

床头的壁龛里供养着一盆蓬勃的吊兰,由于缺乏照料,疯长得就像女人的烫发,婆娑的枝叶搭着嵌有桃心形水银大镜子的乌木镂金梳妆台。半开的小抽屉硬币似的装满了戒指,金的、铂的、钻石的、水晶的,随便一枚都是价值不菲的精品。两个阶梯型的暗花缂丝的首饰匣塞着项链和手镯,白的是真珠,翠的是碧玉,红的是玛瑙,华光宝气交相辉映,琳琅璀璨几乎要溢出来。

「大美女还真够奢侈的,杜十娘的百宝箱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金丝鸳鸯刺绣的猩红绒毯,也是赵子琪平常盖的,暖烘烘的似乎还残存着她肌肤的温度和香泽,那么个身材火爆的尤物,如果脱了衣服,赤裸精光地钻在被窝里,该是何等的香艳-尤其那对儿硕大无比的豪乳,挣脱了束缚还不知怎样的活蹦乱跳呢…

「倒是不怕我胡思乱想,居然就让我住她的闺房。」亚鸥伸手到裤裆里摸了下,晨勃的命根子硬得像是根铁棒,「可惜没能做贾宝玉那样的春梦…」

「她热情得有点过分,但可不像好惹的-还骂我『什么东西』,虽然是装出来的,仍然挺刺耳…」亚鸥皱了皱眉,对于昨晚的事儿犹自耿耿于怀,「嘁,她到底谁啊,跟姑妈什么关系,为什么嫁了人还住在表姐家?也没见她卧室有婚纱照…」

「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能说的不要说。」亚鸥翻个身侧躺了,忽然念叨起许络薇的叮咛,就像抓住了作文题目的主旨,「她教我机灵点,照顾好自己,不要给人添麻烦。她的话总没有错的-静鸥姐跟她谁比较聪明?貌似还是表姐多一点,都读哥伦比亚了嘛。但她毕竟年长几岁,人生阅历丰富些。可表姐去过国外啊-其实,她如果生在上海,也未必也不能…」

「谭亚鸥,你能考到美国的大学吗?」少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问号,「竟然轻易地就跟姑妈夸下海口了-管它呢,先走着再说,路都是趟出来的…」

终于给憋得快要爆炸了,亚鸥爬起身趿了拖鞋就往洗手间跑。

排空了膀胱顿时浑身舒泰,冲水却令亚鸥犯难,弯了半天腰才辨认出是哪个开关-说起来搞笑,光洁如新的便器是带喷洗和烘干功能的,控制面板全是日文标识的摁钮,他第一次用时不敢按,愣是直坐到大腿发麻…

掬了热水洗了把脸,又顺便刷过牙,亚鸥清醒了许多,转身要进更衣室,脚却踢到了床尾的纸箱子,里面装着最新版本的苹果三件套,iPhone、iPad和MacBook,也就是赵子琪所谓的「惊喜」了-却害得静鸥因为没给表弟准备见面礼而懊恼不已。

「小弟,你亲表姐不疼你嘞,咯咯咯…」亚鸥想起赵子琪挑拨离间的调侃,忍不住瘪了瘪嘴。

谭家今天的早餐分了三拨儿的,各人口味又不尽相同,倒真难为了两个女佣。

亚鸥最后一个,她们按北方习惯,准备的是油条、煎饼和茶叶蛋,各色小菜味道也还不错,只豆腐花是甜的,有些美中不足。

亚鸥吃完准备回房,却在楼梯口碰见表姐从三楼下来,拿着一厚沓打印纸。

「哎,亚鸥,等下!」吴静鸥叫住了他。

「表姐,有事儿吗?」

她打量着亚鸥,没有回答,却先倩然笑了,「呵呵,不错嘛!」

赵子琪的更衣室腾空的两格儿壁柜里准备了新衣服,从袜子、内裤到外套、裤子一应俱全,都是英文的牌子,亚鸥也不认得,随便挑了件深蓝色的冲锋衣和黑色牛仔裤,搭配了双铂灰色的耐克运动鞋,显得朗利多了。

「果然是人靠衣装呢!」静鸥拢了下鬓角,又笑靥如花地夸道,「呵呵,比昨天更帅气了!」

「嘿嘿,原来的衣服很丑,是吧?」亚鸥不好意思地道。

「也没有,不太合身而已…」吴静鸥眨着晶亮的眸子,问道,「你今天有什么计划?」

「做寒假作业啊-我还有两张卷子没写。」亚鸥老老实实地回答着,「本来算好的,六门课,总共三十张卷子,一天做一张。昨天的耽误了,今个儿要补回来…」

「几千里地你还带着作业来的?」表弟一本正经的样子,果然透着股呆气,让静鸥很是哭笑不得,「亚鸥你也太可爱了吧…」

「主要是怕开学后手生…」亚鸥讲的是心里话,自己成绩好也只是在融城,到了上海这样藏龙卧虎的大都市,恐怕就什么都不是了。

「好吧,我还想让你帮我忙呢…」

表姐咬着娇艳如玫瑰花瓣儿的嘴唇,明玉般的无瑕脸庞略带些我见犹怜的失望,美丽得着实让亚鸥难以抗拒。

「呃…什么事?」

「过年了嘛,要写贺卡…」静鸥摊着手,无奈地道。

「写贺卡有什么难的?」亚鸥皱眉道。

「喏,你看吧…」静鸥苦笑着,把手里的打印纸交给表弟。

亚鸥翻了翻,少说也有十几张,印着中英日德法各种文字,细看之下全是人名和地址,「我的天,这么多…」

「还只是私人部分呢!」静鸥嘟着嘴道,「其它已经交给秘书们完成了。」

「腊月二十六了,是该快点寄出去了!」亚鸥沉吟片刻,又道,「要不我的试卷就改天做吧…!」

「呵呵,还是亚鸥懂事!」静鸥雪霁天晴般露齿一笑,拍了拍表弟肩膀,道,「咱们快点写完,争取下午去邮寄,顺便带你逛街,好不好?」

「表姐,我想跟你提个意见…」能帮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亚鸥胆子也壮了几分,道,「怎么你们跟我说话都像哄小孩儿似的…」

「呵呵,你是小弟嘛!」静鸥颇有些意外,「怎么啦,不乐意啊?」

「也不是不乐意,只是我都读高中了,好别扭…」

「呵呵,好吧,你也是大人了…」

圆角书房的落地窗外是棵梧桐树,夏日里也是枝繁叶茂,绿荫浓郁,而今凋零得只剩枯瘦的树杈,映在透明的玻璃里,就像写意的画,别有种干净利落的劲儿。

两列半弧形的原木纹架子贴墙壁放着,塞满了厚薄的书籍和杂志,若有还无的油墨清香格外怡人心神,中间一张方形红木茶几,底下垫着咖啡色的棕毯,姐弟俩各自盘腿坐在一侧,所有的一切都是静谧而安宁的,只有笔尖划过硬纸卡的声音,像是流动的沙…

「好久没写中文了,字真丑呢!」静鸥自嘲地笑着,把填了内容的贺卡交给亚鸥贴邮票,「不知道收到的人会不会很生气…」

「那也比我写的强!」亚鸥接过来扫了一眼,工整的小楷颗粒分明宛若珠玑,娟秀挺拔正如她的身姿。

表姐披着件浅绛色的开襟针织衫,内衬着牙白色的贴身羊绒内衣,依然像是中世纪的淑女一般包裹得严实,完全窥探不到什么实质内容。

即便她此时正俯身专心写字,轮廓饱满的乳房将内衣坠得犹如装了两枚苹果的网兜,小圆领口镶着的一圈儿金色蕾丝花边却阻挡了所有的视线。

她颀长而雪白的脖子里系了条铂金的项链,一枚紫晶石琢磨的十字架晃悠悠像是荡着秋千,惹得亚鸥不时停笔,饶有兴趣地偷瞄一眼。

「其实挺喜欢写贺卡的,想象着它们像长了小翅膀一样,带着祝福和思念飞到天涯海角,就觉得特别浪漫…」静鸥将垂散的发丝抿到耳后,朝表弟婉然笑着,莹白的脸庞仿佛淡雅的烛光。

「嗯,我也是。」亚鸥抬起目光眺了眼窗外,天空不知何时变得异常昏暗,似乎是暴风雪的前奏,「但我之前从来没给人寄过,所以也从来没收到过。」

「相互的嘛!」静鸥起身打开灯,道,「你应该主动给别人寄,然后就会收到啦!」

亚鸥默然道,「我同学和朋友都很少,不知道寄给谁…」

「亚鸥,我也跟你提个意见,好不好?」静鸥蹙了下眉尖儿,并拢起一双细长的美腿坐了。

亚鸥脸色刷地白了,「什…什么?」

「亚鸥,你各方面都好,就是有点太严肃,不够开朗活泼…」静鸥温言软语的批评,更多的却是姐姐对弟弟的呵护,「以后要改正,知道吗?」

「我尽量吧…」亚鸥随口搪塞着,拿笔尖指了下她的项链,迅速岔开了话题,「表姐,你信耶稣啊?」

静鸥一愣,伸手摸了下胸前的十字架,「哦,也没有啦-社交需要,美国人大部分是基督徒。」

亚鸥没再说话,扫了眼名单,又继续填贺卡了。

「不要只写我的名字,把你的也署上啊…」静鸥轻声提醒道。

「我就没必要了吧?人家也不知道我是谁!」亚鸥低着头,只顾在笔划的撇捺之间用力。

「呵呵,你姓谭啊!」静鸥开玩笑道,「谭家的少爷嘛!」

「唉,我写不惯这个字。」亚鸥摇了摇头,「原来一直都是姓'韩'的…」

「舅舅为什么改了姓氏?」静鸥好奇的问道。

「我爸文革被打成『黑五类』,气愤不过就烧了县里的档案馆,然后逃到了融城…」其实关于父亲的『光辉事迹』,亚鸥也是来上海前才听他亲口提起。

表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静鸥却瞬间就闻到了历史的呛人血腥味儿,冷不丁地让人毛骨悚然。她沉默了片刻儿,感慨似的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亚鸥不知她在说父亲还是指自己,却趁机问道,「表姐,子琪姐为什么姓赵啊?」

「呵呵,你猜呢?」静鸥笑道。

「我比较笨,猜不到。」亚鸥坦然道。

静鸥停了笔,思考了片刻,才道,「她是我的表姐。我外婆嫁给外公之前,有个儿子,后来被外公收为养子。安妮是他的女儿。」

「她爸妈呢?」

「安妮小的时候就都不在了…」表姐的眸子闪烁着,神情生出无限的忧伤。

光鲜亮丽的大美女,原来身世也如此凄惨,亚鸥蓦地被触动了,忽然跟她同病相怜起来,喃然自语道,「我也差不多,我妈也没了…」

「Sorry,对不起啊!」静鸥怕又碰到表弟的痛处,换了轻松的语气道,「我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只是后来我去了美国读书,她留在了台湾-你知道她读的哪间大学吗?」

表姐恬净的笑容宛如阳光般洒向少年的心坎,驱散了行将积聚成团的乌云。

亚鸥勉强咧了下嘴,「不是台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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